对当前电信若干热点问题的一些看法

钱晋群 2001/09/28

　　近几年来，随着电信改革的不断深化，社会各界对电信业给予了极大的关注，提出了许多意见、建议和批评，促进了电信业的发展、改革、管理与服务。但是，其中也存在不少误解，有的看法缺乏实事求是的态度，有的甚至全盘否定。笔者认为，电信业要进一步发展，要参与国际竞争，就必须打破垄断，摒弃旧体制下形成的过时的、落后的东西，努力创新，这是毫无疑义的。但如何改革，必须从国情出发，特别是对改革的对象-电信业的历史和现状，应历史地看，辩证地看，绝不能一概否定，更不能将其“妖魔化”。这个问题不解决，电信业的进一步改革就可能偏离准确轨道而迷失方向。为此，有必要就有关电信问题的种种误解与不实之词，作一些基本的澄清。

　　一、中国电信业是改革开放政策的积极实践者，不能以“垄断”诠释电信业的全部历史

　　某些人将电信业说成是“封闭保守、垄断暴利”的化身，认为电信业在垄断体制下的发展是以牺牲效率为代价的，这不符合事实。回顾近20年的发展历程，电信业在垄断体制影响下形成了不少弊端，如机制不活、官商作风、服务质量差等。但与此同时，和中国其他所有行业一样，它又是在改革开放的大环境中发展的，在改革开放政策指引下，电信业实现了发展模式的创新，投资体制的改革，创造了国内领先、国际罕见的发展速度，等等。回顾电信改革发展过程中最具影响、效果最显著的一些重大举措，如“借鸡下蛋，下蛋还钱”的筹融资改革、引进与创新相结合的技术发展模式、“十六字”建设方针等，都是改革开放的产物，与垄断体制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因此可以说，成长于新旧体制交叉过渡时期的电信业，受到是改革开放与垄断体制的双重影响，但起主导作用的，绝对是前者。

　　纵观电信业发展历程，横向比较其他行业，电信业都是改革开放政策的积极实践者。改革开放之初，电信部门在基础设施各行业中率先改革，摒弃了单纯依赖国家财政投资的发展模式，在国家直接的财政投入及其有限的情况下(1979年以来累计不到100亿元)，走出了一条依靠政策、依靠市场筹资搞建设的新路子，建成了拥有2亿多用户的世界第二大电话网，2000年总资产达到8374亿元(是1978年的110倍)，每年缴纳各种税收100多亿元，在基础设施各行业中率先走出了“瓶颈”。另外，按照传统经济理论，垄断是排斥新技术的，但电信业早在80年代初期就开始实行引进、消化、吸收和创新相结合，大量采用先进的程控、光纤、数字移动通信技术，从而越过了传统的发展阶段，实现了跨越式发展。在利用外资、境外上市等方面，电信业也都走在了全国的前列，得到中央的充分肯定。所以，电信业的大发展不但体现了效率，而且是高效率。

　　因此，讨论电信业的功过是非，不应以传统教科书上垄断资本主义的概念来“对号入座”，必须跳出仅以竞争或垄断作为衡量标准的思维定势，坚持生产力标准，坚持发展是硬道理，把它放到中国20年改革开放的大环境中去进行剖析，这样才能作出客观的评判，进而作出正确的改革决策。

　　二、电信业不是狭隘的部门利益维护者，而是顾全大局、为国家作贡献的模范

　　现在不少人将电信业说成是部门既得利益的维护者。实际情况恰恰相反。以最能够反映这一问题的普遍服务问题来看，在各行各业中电信业是做得最好的。为了保证西部与全国的协调发展，电信部门以“地区差异系数补贴”的办法补贴中西部发展资金，每年达数十亿至上百亿元，1998年高达112.3亿元，这种补贴加激励的作法，得到各级党政领导的一致好评。电信部门还将原计划“九五”建设的西兰乌光缆提前于“八五”建成投产，并投入巨资建设兰西拉光缆(经济效益基本谈不上，完全是考虑社会效益)。从现在业务结构变化与竞争环境看，交叉补贴确实已不适应，但如果没有十几年的交叉补贴，我国东中西部之间、城市农村之间的数字差距将会更大。有人把电信业当初实行交叉补贴说成是为了限制竞争，只能说明这些人对中国国情和电信历史太缺乏了解。 还有，电信部门根据国家规定收取的初装费、附加费，每年要拿出3%用于水利建设，5%用于移动通信设备研发，而同时却要承受社会对“两费”的责难。邮电分营后，电信企业还要拿出200多个亿用于补贴邮政。特别值得一提的是，1998年抗洪斗争中，电信行业全网协作，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保障了通信畅通，网络设施的损失加上各种救灾投入达30多个亿，完全是自己承担，没有向国家要一分钱。在重灾区湖北，省委、省政府将全省第一号抗洪嘉奖令授予了邮电部门。

　　三.电信业的改革不是滞后，电信管理体制改革在基础设施各部门中是积极而彻底的。

　　有人认为，经过几年的时间，我国电信业的改革仍然滞后，仍然是政企不分、行业垄断。实际情况是，1998年信息产业部组建后，有关电信的财权就全部放给了企业；去年初中国电信、中国移动两大集团公司正式成立后，即与信息产业部脱钩，干部管理权上交中央，现在信息产业部完全是政府管理。《电信条例》等一系列法规政策连续出台，省一级通信管理机构组建完毕并开始工作，部、省两级行业管制体系初步形成。在基础设施各部门中，通信业的改革力度最大，政企分开是最彻底的。

　　目前，全国经营基础电信业务的已有七家骨干企业，经营增值电信业务的各类企业则多达3000多家。目前竞争已覆盖所有电信领域，包括国际、长途、本地、移动、数据、专线及IP等各项业务，都已有两家以上骨干企业开展竞争。到今年7月底，中国电信业务收入的市场占有率已下降到52.6%，中国移动为37.7%，中国联通的比重为9.3%。特别是在移动电话用户方面，联通的市场占有率已达到26.4％。有关资料显示，这一格局与国外电信市场开放初期的情况大致相同(德国主导运营企业-德国电信目前的市场占有率为60％左右)，而我国政府对新兴电信企业支持力度之大(包括直接投资、新业务特许经营、资产成建制划拨、领导骨干调配，以及拆分主导运营企业等)，则是世界绝大多数国家所无法可比的。达到目前的市场开放程度，我国只用了三年多时间，而许多发达国家则长达七、八年甚至十多年之久。很明显，这样的改革速度，不论是与国内其他基础设施部门比，还是与国外电信同行比，都是相当快的。

　　电信市场竞争有其特殊性，不同业务之间的替代性竞争日趋激烈，正在成为影响市场格局的一个重要因素。IP电话已大量分流了传统长途业务，今年1-7月IP电话通话量在整个长途电信中的比重,已由上年同期的2％猛增到20 ％，专线业务的发展也分流了大量的传统长途业务。移动电话的迅猛发展，正在对固定电话形成强有力的冲击，1-7月本地网业务收入在整个电信收入中的比重已下降到35％，而移动通信业务收入的比重则上升为44.5％。此外，迅猛发展的宽带接入业务也对本地电话产生了一定的冲击。业务量分流已成为中国电信市场份额下降的重要因素之一。所以，判断电信市场竞争程度的高低，不能局限于某一个局部，而应从整体上来分析，各项业务的替代性竞争因素必须考虑进去。对当前社会广泛关注的本地电话，一方面应承认其自然垄断的特征，一方面也必须充分看到其他业务的外部竞争，已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经营者的垄断优势，这与铁路内部没有竞争，但交通、民航、水运从外部大量分流其客、货运量，进而对铁路形成竞争压力是一个道理。

　　竞争的目的是促进发展，由于有20多年大发展的基础，加之市场竞争激发了新的活力，这几年我国电信业一直保持两位数的快速增长，到今年7月底，全国电话用户总数达到2.87亿户，其中1998年以来发展将近2亿户，占70％，特别是今年以来新发展5796万户，超过1995年以前的用户总和，发展规模上了一个大台阶。四、电信资费调整不是“明降暗升”，电信消费水平从根本上讲要受经济发展水平的制约不少人认为，电信资费调整是个“骗局”，是“明降暗升”，消费者没有从中得到实惠，这种说法虽然流传甚广，但经不起推敲。仅就今年的资费调整情况看，涉及调整的8个业务项目中，7个是降低，只市话通话费一项是有所上升。与此同时，国家机关、企事业单位和大量集团用户从国际、长途、专线及上网资费的大幅度下调中受益非浅，即使是很少使用这些业务的普通老百姓，也间接得到很大的实惠，特别是城乡电话同网同价的实行，使占全国用户三分之一多的农村用户大大节省了通信支出。而且，政府主管部门对1999年以来的三次电信资费调整的政策是非常明确的，即“有升有降的结构性调整，整体水平大幅度下降”，从来没有说过所有业务的资费全部都要降。从资费调整的整个过程看，不论是降价项目还是涨价项目，都是明明白白的，不存在“明”与“暗”的问题，“明降暗升”的说法没有任何事实根据。

　　当前的电信资费矛盾实际上是社会经济因素在电信领域的反映。国际上有一个规律，人均GDP达到1500美元时，电话普及率为20％左右，而我国电话普及率已超过20％，但人均GDP只有800美元，单机话务量只有中等发达国家的十分之一。据国际电联统计，1998年世界人均电信消费水平为125.9 美元，而我国为 16.4 美元，约为国际平均水平的 13％。这说明，电信消费要受经济发展水平与社会购买力状况的制约，我国确实存在电信服务的超前消费，这一矛盾只能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们收入的增加，以及电信企业技术进步和劳动生产率的提高，逐步得到解决。需要说明的是，竞争在降低资费方面会起到很大的作用，但降价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技术进步和规模扩大。如果不是密集波分复用技术的出现，长途、国际资费的大幅下降就无从谈起；不是电话网规模由百万级、千万级迅速扩展到目前的亿级，初装费的下降直至取消更是不可能的。

　　五、经过多年的改革与发展，中国电信业应对国际竞争的能力正在明显提高

　　有人说，中国电信业长期在垄断体制保护下，只是拥有巨人躯体的“病夫”，根本经不起国际竞争的挑战。这不符合实际情况。我们与跨国公司在实力上确实存在明显的差距，但也有自己的优势，绝非不堪一击。第一，拥有世界规模的网络资源。电信属于网络经济，谁掌握网络谁就有了市场的发言权。经过20多年的发展，中国电信业已拥有世界第二大网络，而且这个网络的技术层次在世界上名列前茅，这是应对国际竞争的最根本的实力。有了它，就增大了与跨国公司周旋的余地，这是在竞争中争取主动并最终实现市场“双赢”的王牌。

　　第二，在改革开放实践中积累了一定的市场运作经验。十几年的引进技术设备和利用外资，三年多的境外上市，使电信企业的市场运作能力得到了锻炼提高。特别是1997年在亚洲金融危机冲击、国际资本市场大势极为不利的情况下，中国电信成功地实现境外上市，几年来全行业已从国际市场筹集资金200亿美元，在国有企业境外上市融资总额中已占到相当大的比重。

　　第三，经营机制正在加快转变。各大运营公司正在按照国际惯例实行公司制改造，中国电信独立运营后不到半年，就成功地进行了主辅、主附分离，主业人员从53万减少到39万，减少了四分之一，每员工维护主线数提高到330线，进入了世界前列，劳动生产率明显提高。

　　第四，拥有一大批领导骨干和技术业务骨干。他们具有丰富的通信运营实践经验，许多人有较高的学历，不少人有国外学习的背景，熟悉国国际电信业情况，这是我们应对国际竞争的宝贵财富。

　　第五，有国家产业政策的强有力支持。在WTO规则内对本国产业进行必要的保护是世界各国的通行作法，我国也不会例外。随着电信行业市场化的推进，电信业的综合竞争实力必将进一步提高。面对国际竞争的挑战，应充分看到自身的差距，但绝不能妄自菲薄，自我否定，历史虚无主义是非常有害的。

　　中国的改革不是改朝换代，不是“休克疗法”，而是渐进式改革，是“扬弃”。电信业植根于本国社会、历史、文化的土壤，一般国有企业的优势和长处、弊端与短处，在它的身上都会有所体现。人们对一些经营不善甚至全行业亏损的部门或行业尚能够以平和的心态对待，那么，对电信这样一个连续十几年高速发展、为国家和人民作出突出贡献的行业，就更应该宽以待之，为其改革发展提供一个宽松的环境。毕竟，电信属于国民经济战略性产业，为了应对入世挑战，它需要放下包袱轻装上阵，需要社会更多的关心、理解与支持。

新浪网 2001/09/28